孙毅醒的很没有预兆，她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阳光，沙滩，海浪，和总是坐在沙滩上的凉亭里独自一人下棋的爷爷。
老头子曾经是个相师，在给孙毅讲各种各样神鬼志异的故事的时候，也总会提一些据说是从什么祖师爷传下来的风水堪舆，五行八卦之类的玄乎东西。
当然他的那套东西时灵时不灵，搞得孙毅他爹都不信老头子这一套。但对于那时候年纪尚小的孙毅来说，爷爷带给她的故事那可就是天马行空的想象世界，她甚至一度对爷爷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感兴趣。
也正是她记下了其中的一个仪式，这才把死去的泠奕涵的灵魂拿回来。嗯，也就是现在。
孙毅对泠奕涵几乎替她在这个她根本不能适应的地方活下去这件事一直都没什么异议。但这次醒的有些突然，这不是她该醒来的晚上而是泠奕涵应在的白天，最怪的是她面前正站着一个俏生生、用大兜帽盖着脑袋的小姑娘。
“你跟我来。”
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领路，而满脑子混沌的孙毅则完全不清楚状况——她没有泠奕涵的记忆，只是本能地在刚睡醒的弥蒙感里跟着巧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跟着她的理由是什么，也许只是单纯想离这个喧嚣的环境远一点？
上楼，再上楼。和小孩子们擦肩而过，孙毅不清楚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小孩子，她走上四楼，跟着路巧熙来到一间卧室。
卧室里摆着一张舒适的大床，梳妆台立在大床对面和那张大的夸张的书桌靠在一起。临着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茶桌，茶桌两边各有一张藤椅。小阳台上摆着三大排书，它们的表面五一不浮动着孙毅从未见过的符文。
“坐吧，我是陆巧熙，想和你聊聊。”
路巧熙拉开椅子，自己先找一张坐下冲孙毅比了个请的手势。
孙毅没得选。她决定先提问。“为什么会是我？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尽管坐在那里，可她的神色里充满了戒备。
“你的问题太多了，一个个来。”陆巧熙伸出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圆。两杯冒着热气的茶就凭空出现在她和孙毅的面前。
“你身上有个死人的灵魂。”陆巧熙轻声说。
“那又怎么样！”孙毅板起一张脸，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造成这种情况的正是她自己。“你有点太多管闲事了吧。”
“像他那样被咒术唤醒的亡灵是残缺的。”陆巧熙深深叹了口气，“我不能和他单独对话，我认为那太危险所以我让他睡着了。”
“危险？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了！”孙毅的声音高了八度，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挪一下身子。
孙毅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我们的世界没有亡灵法术，但是却依然有手段唤醒亡灵。这些知识也是我跟随葛拉蒂大人之后才逐渐了解的。”陆巧熙点点头，她年纪不大却聪颖过人，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一流。
“你施展了一种阳性仪式，你用它来唤醒依然弥留在人世的亡灵。但唤醒死者一直以来都是禁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陆巧熙用手指在茶几上比划了一个阴阳鱼。
陆巧熙的语速很慢，每个词句都让孙毅不想放过。这个年纪怎么看都没到十三的小姑娘居然懂被她当做救命稻草的阴阳术。
“冥河流经几乎所有的世界，所有的亡灵都会被冥河招引，成为死者之海的一部分。你的法术在和冥河抢人。”
陆巧熙从怀里拿出一个略显可爱的本子，把它摊开放到孙毅面前，上面用略显稚气的图画生动地画着人的手和冥河里伸出的手争夺面团的样子。
“它会遵循冥河的规则，但同时也会被你的法术影响。依照阴阳调和的方式，你将死者的一部分带回了人间。”陆巧熙将她的本子翻到展示这一点的连环画那一页，用笔指着图画上的可悲映像。“你带回来的是他灵魂里『阴』的那一面，等你当时施展『阳』法术所使用的阳气消耗殆尽，那个亡灵将会露出它嗜血残忍的獠牙。”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推论。”
孙毅有些苦涩地咽了口口水，你要说她不知道这件事的危害倒也不尽然。在爷爷留下来的典籍里总是会将死而复生，长生不死视作禁忌，而正统的书类里更是从未记载触碰这些禁忌的方法。
以秦国的阴阳术学角度去看，泠奕涵是彻头彻尾的邪祟。
“我当然有证据，我天生就是灵感极高的通灵术士，和你们这些滥用阴阳术遭来天谴的阴阳家不同，我们这一系的宗旨一直都是维持阴阳宁和。”陆巧熙咬牙切齿。
“你也差不多。”大概是交代完了事项，推门而入的葛拉蒂笑吟吟地冲陆巧熙咧着嘴。“这孩子会坐在这里是因为她复活了她的父母，然后差一点就被那徘徊的亡灵吞噬。”
“但是她的讲解还不是那么全，剩下的就由我来补充好了。”葛拉蒂坐在床边，手里摇晃着一瓶果汁，悠哉悠哉地讲着她的话，“我们的世界魔力充裕，每个人体内的魔力都和你们这个世界完全不同，于是每个人都能看到亡灵。”
“在古老的时代，亡灵是自然产生的。那些拥有绝对意志的英雄抗拒了死亡的召唤，他们的身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但他们的灵魂再次挥舞着战刃回到人间。”
葛拉蒂摇晃着果汁，眼睛眯缝着，像是在说一个离奇的故事。
“是的，我们的世界和你们一样，因为智慧生物无论是什么种族都是差不多的。只要他意识到个体之间的区别，意识到『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它就会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活动。”葛拉蒂笑了笑，“于是在人们对知识的渴望和永恒的追求里，他们发现亡灵也是一种可以以智慧生物存在的形势，那些守卫皇宫眷恋故土的英灵的存在就是佐证。”
“现在意义上的亡灵诞生了，它们没有足够的意志去抗拒冥河，但又被魔法留在人世，它们残缺不全，和完美的英灵相去甚远。它们急于填补灵魂的空缺，甚至一度成为了席卷大陆的亡灵之灾。”
如果是在过去，这些神鬼志异在她听来简直就是无稽笑谈。可在她亲手复活了那个死在她面前的朋友后，她再也不能无视这些东西的存在。
“所以...他，泠奕涵也会变成那样的怪物？”孙毅声音有些颤抖，她无法想象醒过来的父母试图吞食自己孩子的场面是什么样的，她也不想去知道陆巧熙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特意告诉自己这些的。
“你比这个学艺不精的小丫头强太多了，所以施展出来的阳系法术也要强得多，这个小丫头的意志只能唤醒那种空壳。”葛拉蒂站起来，把喝完的果汁瓶扔进垃圾桶。
“加入我们，然后我们再谈。”葛拉蒂推门而出。
“你自己考虑一下吧，葛拉蒂大人很中意你。她甚至觉得你是她降临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最有天份的人，一定能成为优秀的神官。”
陆巧熙走的时候没有拿走她的记事本，甚至特意摊开翻到记载了亡灵的那一篇。只留下孙毅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消化着刚刚那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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